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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张雨薇:汉译佛经中表示无穷大数的“过数”类表达形式及其来源

作者:张雨薇 来源:今日语言学 时间: 2023-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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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译佛经中常见在与数有关的名词前加上表示“超过”义的动词“过”“超过”“出过”,构成“过+数”“过/超过/出过+算数”“过/超过/出过+数量”等表达形式(下简称“过数”类表达形式)来表示无穷大数。这类表达形式不仅出现频次高,而且类型多样,用法丰富,特点鲜明,但是前人研究却少有论及。本文将分类考察汉译佛经中表示无穷大数的“过数”类表达形式的用法和特点,并结合中土文献和佛经梵汉对勘材料,对其来源进行初步探讨。

 

  1.表示无穷大数的“过数”类表达形式及其用法

  “过+是/其/此+数”是最早出现的“过数”类表达形式,其中代词的指代性从两晋之后逐渐衰弱,随之出现省去代词的表达形式“过数”,既可以放在具体名词前作定语,修饰后面的名词,也可以与其他表示无穷大数的词语如“恒河沙”“阿僧祇”等结合使用,构成并列关系,共同修饰后面的名词。

  东晋译经始见“过算数”,唐代以后则有“超过算数”与“出过算数”,基本用法是放在“劫”“佛”“众生”等名词前,说明时间之长不可计量、佛与众生之数不可尽数,也可与其他表示无穷大数的词语并列。

  “过数量”始见于魏晋南北朝译经,隋唐以后,又有“超过数量”和“出过数量”。与上述“过数”和“过算数”两类表达形式相较,用法更为丰富,既可以放在具体名词前作定语,修饰后面的名词,也可以位于“功德”“处所”“众首”等名词之后,在句中作谓语,说明主语的数量之多。此外,“过数量”还可以被程度副词“极”修饰。

  从用法上看,“过数”类表达方式的特点主要表现为:其一,可以与其他表示无穷大数的词语,如“无量、无数、亿、恒河沙、阿僧祇”等结合使用,构成并列关系,共同修饰说明后面的名词数量之不可计数;其二,译经中“过数”类表达形式所修饰或说明的名词都是佛教名词或与佛教密切相关;其三,译经中“过数”类表达形式都用于肯定句中,不接受否定副词的修饰。

 

  2.表示无穷大数的“过数”类表达形式的来源

  汉译佛经是将佛经原典语翻译成汉语的特殊语料,其语言既反映了译经时期汉语的某些特点,也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原典语的痕迹,是一种具有“汉外混合性质”(朱庆之,2020)的,既非纯粹口语又非一般文言的“佛教混合汉语”(朱庆之,1992:15)。因此,汉译佛经中表示无穷大数的“过数”类表达形式至少有两种可能的来源:(1)是汉语固有的表达形式或其变体;(2)源于佛经原典语或受到原典语的影响。

  在一般中土文献中并未发现“过是数”“过其数”“过算数”“过数量”“超过算数”“超过数量”或“出过算数”“出过数量”等表达形式,仅发现有个别与“过此数”或“过数”表层形式相同或相似的语句,表示的也并非无穷大数,而是超过一个数值较小的已定正数,或超出应当遵守的礼数或规则,与汉译佛经中的意义明显不同。

  通过调查佛经的梵汉平行文本,我们发现除个别意译形式外,佛经汉译者往往将两种不同类型的梵语短语翻译为“过数”类表达形式:

  (1)将表示“算数+超过”的梵语短语如翻译为“过数”类表达形式, “算数”对应于名词,“超过”对应于过去被动分词apa-gata。依照梵语短语的语序直译为“算数+超过”,意指“超过可计算的数目”。阇那崛多等译者注重接近原本,依据梵语原文逐词对译之后,按照经意将“算数”和“超过”套入汉语的语序和句法结构,译为动宾式的“过算数”。

  (2)将梵语的否定复合词翻译为“过数”类表达形式,“过”对应于表示否定的“a”(元音前则为“an”),“数/算数”对应于梵语表“能够被计算的;计算”义的形容词或名词。如《金刚经》梵文本中两次出现的,既被翻译为“无量”“无数”和音译词“阿僧祇”,也被翻译为“过于算数”“过无数”等。

  无穷大数是佛典的重要概念,译者为了贴合原文,还原梵语繁复华丽的语言风格,需要寻找不同类型的词语或表达形式以避免重复。从意义上来说,“超过能够被计算的数量”即为“无数”或“无穷大数”。魏晋南北朝之后,译经中“过数”类表达形式逐步增多,这种译法也逐渐被译者接受,并广泛使用。

  汉译佛经中表示无穷大数的“过数”类表达形式虽然不符合一般中土文献称数的表述习惯和语法规范,但与汉译佛经中其他特殊的用词用语和表达形式一样,“却能有效地强化‘佛法无边’的思想,是一种有效的语言运用手段”(顾满林,2005/2015:195)。同时,也因其既不符合动词“过”和“超过”与表示数量的词语相搭配的语法规范,也不符合汉语称数和表示无穷数的表述习惯,“过数”类表达形式未能被一般中土文献接受,仅在一段时期内(东汉至宋代)用于汉译佛经中。

 

  主要参考文献

  顾满林 2005/2015 《东汉佛经中的数词及与数有关的表达形式》,《汉语史研究集刊》第七辑/《佛经语料与佛经用语散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龙国富 2013 《从梵汉对勘看汉译佛经中数的表达——以〈法华经〉为例》,《外语教学与研究》第1期。

  钮卫星 2004 《西望梵天——汉译佛经中的天文学源流》,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王继红 2018 《〈金刚经〉同经异译与语言研究》,中西书局。

  张延成 2013 《中古汉语称数法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

  朱庆之 1992 《佛典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文津出版社。

  朱庆之 2020 《中古译经中的A型“人称代词+NP”组合——佛教汉语汉外混合性质的新证据》,《语文研究》第2期。

 

  作者简介:

  张雨薇,河南大学文学院讲师,校聘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河南大学语言科学与语言规划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汉语词汇史、汉译佛经语言研究。在《中国语文》《历史语言学研究》《汉语史学报》等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汉译佛经和中土文献的“克获”考异》《汉译佛经常用词“摄”的意义、来源与流变》等十余篇,主持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基于梵汉平行语料库的《无量寿经》同经异译词汇研究”。

 

 

 

 

原文刊于《中国语文》2022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