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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湘》画传

编者：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出版发行：商务印书馆

　　吕叔湘先生一生中最重要的学术著作都是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从他29岁的第一本译著《人类学》（马雷特著，1933年出版）起，到他生前最后一部译作《有效思维》（斯泰宾著，1997年出版），吕先生与商务印书馆结缘超过一个甲子。这期间，有他早期最有影响力的语法专著《中国文法要略》（上卷，1942；中卷、下卷，1944；修订本，1956；“汉语语法丛书”本，1982），有他的理论专著《汉语语法分析问题》（1979），有他的晚年译著《汉语口语语法》（赵元任著，1979），有他的语法论文集《汉语语法论文集》（增订本，1984），有他语文思想的论集《吕叔湘语文论集》（1983），有他的古籍整理心得《标点古书评议》（1988），有他的英语学习名著《中国人学英语》（修订本1962年，重订本1980年），有他任前期主编的《现代汉语词典》（试印本，1961），有他主编的我国第一部语法词典《现代汉语八百词》（1980），还有他一生论著的精选《吕叔湘文集》（第1、2卷，1990年；第3、4卷，1992年；第5、6卷，1993年）。

　　在吕先生离世后五年多的时候，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筹备纪念先生百年诞辰的学术活动，其中一项安排是编辑一个纪念册。起初的设想是收集一些吕先生的代表性照片和书影、信件、文稿等文物图片，做成一个简单的纪念册。我受命组织这个纪念册，就开始撰写编写提纲。凭着多年对吕先生生平事迹的研读，我一口气就写出了近万字的提纲，送给所领导审阅。沈家煊所长、蔡文兰书记和董琨副所长看了以后，很是支持，说这体量已经不是个小册子，可以做成一本书了，他们出面与商务印书馆取得联系。商务得知为吕先生做纪念，也表示全力支持。时任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室主任的周洪波说，吕先生给商务、给学界、给社会创造了巨大的精神财富，商务为纪念吕先生做点什么，多大的投入都不为过。

　　我把从丹阳和苏州拍来的实物照片和家人提供的历史照片放到一起，按照时间和内容排列好，又结合着图片内容把全书文字做了调整，基本形成了书稿。拿给周洪波看，他十分感慨，认为这将不是个简单的图册，他决定，要找最好的设计公司来做此书的设计。我们从图书馆找来了当时已经出版的好几部文化名人的画传，反复研读其编辑思路和设计风格，最后确定邀请王序设计公司来做设计。

　　我们把全书文稿交给了设计公司。全书内容为七个部分：

　　一、求学的道路（1904-1926），反映吕叔湘先生的小学、中学、大学学习对他一生学术生涯的影响；

　　二、从苏州到伦敦（1927-1937），反映吕先生在苏州中学的教学经历以及留学英国的内容；

　　三、战乱年月中的教学与著述（1938-1949），重点描述了抗战期间吕先生一家颠沛流离的经过以及在华西的学术研究成果；

　　四、在新中国的土地上（1950-1965），记述了吕先生为新中国的语言规范化工作所做出的贡献，重点描写了吕先生筚路蓝缕，编写《现代汉语词典》的经过；

　　五、在动乱岁月里（1966-1977），反映吕先生在文革期间的读书生活；

　　六、还将老笔写华年（1978-1982），记录了吕先生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所长期间的研究工作和社会活动；

　　七、晚年情怀（1983-1998），记述了先生从所长职务上退下来以后，关心青年，寄希望于未来的高尚情怀以及活到老学到老的执着学术精神。

　　初春的一个下午，王序先生带着他的团队来到了商务印书馆。他做了个简单的ppt，给我们讲他对此书的理解和设想。记得他把七个标题竖排从右向左齐下排列，可以看出高低不等的七列字。他说：通过研读文稿，我发现第三、第四、第六这三部分，正如图上所显示出来的，是吕先生一生中著述的三个高峰。我听了这话，不禁暗暗赞叹：真是艺术家的眼光！他把他研读传记的结果，具象化地投射到形如山峰的形象表示中，这难道跟我们认知语言学常说的“象似性”是相通的？最终成书的时候，目录页就是这样按照山峰一样的构形排列的，七个高低起伏的大标题十分醒目，而分节的小标题则用灰色小字竖排在水平线的下方，宛如桂林山水的水中倒影，很是美观。

　　从那开始，我们就依托于商务印书馆这个可靠的平台，跟王序团队以及商务的编辑们开始了紧张愉快的合作。当我把吕先生生平著作的原始版本一册一册地拿来，大家观赏时，王序先生看到那些饱含历史时代感的故物，很是感动。他当即产生一个设想：要把书影拍出历史感和立体感来。他建议说：找一张旧席，编织的那种，作为底衬，让暗黄色的光，投过百叶窗一样的效果，照在书上。商务的摄影师毛尧泉先生心领神会，经过多方寻访和准备，在商务的一间小办公室里搭建了一个简陋而专业化的摄影室。拍摄的时候，我把一箱珍贵的旧书搬去，一卷一卷展开，参与拍摄。没有其他人手帮忙，我除了摆书以外，还给他的用光打打下手。他用一张A4纸，剪成百叶格子，我就按他要求的倾斜度举在灯前，制造光影效果。拍出来的书影果然别具风格，完美实现了王序先生的构想。

　　除了书影拍摄以外，毛尧泉还跟我一起到了吕先生家中，拍摄了吕先生的画像、绣像和书房。那时先生已经辞世有年，先生的外孙吕大年教授搭了个行军床在那里，日常读书休息，那间书房于是一直保留着先生生前工作时的样子。毛尧泉用广角镜头拍了个书房的全景，画面上阳光明媚，绿意盎然，书香气息扑面而来。

　　画传的成功，跟吕先生家人的贡献是分不开的。向吕先生家人请教吕先生生平事迹的过程就是一个学习吕先生精神品格的过程。吕先生一门俊逸，儿孙辈都是各个行业的杰出人才，却是家风淳朴，行事低调，不事张扬。刘坚先生曾以苏东坡“一门三学士”典故为况，称吕先生一家是与李四光院士先后辉映的“一门三院士”之家。我撰写的吕先生画传初稿，在最后单有一段，写了吕先生长女吕霞教授、哲嗣吕敏教授和女婿唐孝威教授的重要学术贡献，吕霞教授坚决要求删掉。谈及吕先生和师母的生平故事，她却十分动情，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了许多。其中有几段早年间的珍贵回忆，她还亲自执笔，一段一段地写了下来，成为画传中的点睛之笔。

　　设计家王序为这本书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他说这不同于他以往设计过的文学艺术家的传记，一定要让设计体现出吕叔湘先生的学术品格来。为此，他先后构思出几套不同的文字和图片安排方式，逐一跟我讨论，听我讲述语言学这门学科的特点，以及吕先生本人的研究特点，并从吕霞教授的文字中体会吕先生的性格与为人。最后确定书的开本仿照旧式线装书的风格，外加深蓝色宣纸封套，全书采用竖排，茶色图片和彩色书影相间，既有历史感又具生动性。重点的章节，采用可以打开的大折页，气势恢宏地展现吕先生生平的几项重大成就。当我点出吕先生读书笔记和书中批注的几个亮点时，王序和他的同事都以极其恰当的形式精妙地实现在画面上，尤其是，把传统文化的厚重感和西方学术的现代感融合在一起，传达出多层面的丰富信息。

　　由于此书设计独特，对印刷和装帧要求很高，商务印书馆按照设计方的要求，特别安排了由专业的印刷公司来印制，这都是打破常规的做法。

　　2004年6月21日，“纪念吕叔湘先生百年诞辰国际学术讨论会”在中国社会科学院隆重召开，6月20日傍晚，第一批印制精美的画册如期从京郊送到社科院的会场。大会开幕的早上，众多海内外来宾人手一册《吕叔湘》画传，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纷纷称赞此书内容丰富，设计新颖，有很高的学术参考价值和收藏价值。

　　那一刻，我由衷地感念语言所同事和吕先生家属的倾情投入，更对商务印书馆全过程的无条件支持感佩不已。我仿佛感受到了吕先生数十年里跟一代一代出版人之间那种血乳交融的交往。我想，百余年来，商务的旗下汇聚了一批又一批文化精英，商务因这些文人学者的优秀作品而声誉日隆，学者们也用自己的精神贡献与出版人共同塑造了商务的品格。这次编辑吕叔湘先生画传的过程，既是对吕先生生平事迹的一次深刻的学习，也是对商务学术精神和编辑风格的一次全方位的体验。中国现代学术史星光璀璨，每一颗星星的光耀里都有商务这样的现代出版家们的心血凝聚。

　　——原载《商务印书馆一百二十五年》下册712-717页，商务印书馆2022年4月出版